大板锹琴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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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刘悦春 来源:绿色在线

2024年9月15日 13:09 #琴缘, #大板

  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,只知道他总是抗着大板锹,路过必唱母亲,调儿跑上了西北天。
  我在四道街大转盘道十字路口晒太阳,拉京胡。临街某单位门前,有几层高高的台阶,下午的阳光正好迎面照来。两旁垂柳摇曳,路上车来人往。
  他每次径直走上台阶,我在下阶,他在顶阶,我看他,得一百八十度仰视。
  “师傅,拉拉母亲,我唱母亲。”
  第一次,他抗着大板锹,径直走上阶顶,顺墙根放下板锹,就要唱母亲。我扭头看去,见他满脸洒脱的笑,迎着阳光,格外灿烂。足足一米八的个头,虎背熊腰,状如铁塔,要演个托塔天王,不用画妆。
  “刚入学的小书包,
  有人给我拿。
  风雨中的小花伞,
  有人给我打。
  ………………..”
  他自顾自地唱着,全不顾琴音和拍节,完全自我发挥。
  “谢谢了,师傅,我上班去了。”拎起大板锹,腾腾腾,下了台阶。
  第二天下午,西阳半吊,柳丝摇曳,他又来了,大步流星,满脸是笑,跨上台阶,放下大板锹。
  “师傅,拉。”
  “拉什么?”
  “母亲。”
  “唱吧,我跟你。”
  “……………….
  我爱吃的三鲜馅,
  有人给我包。
  我受委屈的泪花儿,
  有人给我擦。
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”
  突然,停下了,半天。我扭头看看,笑意全无,一脸哀伤。拎起大板锹,缓缓下了台阶,步履沉重。
  第三天,西阳,柳丝,灿笑,大步流星,一如既往。
  “师傅,母亲。”
  我应声运弓。
  “ …………………
  这个人就是娘啊,
  这个人就是妈,
  这个人给了我生命,
  给我一个家……….”
  一声不响了,我扭头望去,他拎起大板锹,眼里闪着泪花,走了。
  一连好几天再没来。
  第四次来了,一如既往。
  “母亲”
  我放下胡琴,示意他下来,坐我身边。
  “你是干什么的?”
  “烧锅炉,兼翻粮,打工。”
  我明白了,锅炉粮食烘干,大板锹翻粮。怪不得西阳半吊时上班,夜里不能断火。
  “为什么老唱母亲?”
  他笑了:“我就会这么一支歌。”
  “一辈子就会一支歌?”
  “嗯哪。”
  “你多大”
  “六十三。”
  “我比你大七岁。”
  “噢,你是老哥。老哥,我走了,去晚了不好。”
  大步流星。
  他的砍快性格,叫人喜欢。
  第五次来的时候,我放下了胡琴。
  “一辈子只唱母亲,只会一首歌,有什么说道吧?”
  “我偶尔听了这支歌,说什么也放不下,太好了,下决心学会,唱了前几句,我妈说好听,还叫我唱,我就往下学,学了好几年。她去世了。”
  “噢,怪不得……”
  “他住院时,就爱听我哼这歌……”
  他哽咽了。
  “他拉着我的手,听着听着,走了……”
  他流下了眼泪。
  六十多岁的人,当着外人面,流下泪水,我还头一次见。
  拎起大板锹,步履沉重地走下台阶。
  第二年夏天,我在我单元楼梯上,碰见了他。
  “怎么是你?”异口同声。
  “你在这住?我刚搬来,402。”
  “我203。”
  我俩都惊喜不已。
  “这回唱歌方便了。”
  又是异口同声,怪了。
  “你姓什么?”我问。
  “芦,草头加户——芦苇的芦。”
  时常见他抗大板锹出门。
  他夫人也认识了,个高,年轻,阳光,衣服得体,时新。不笑不说话,面上总是有淡淡的红润。买菜,买酒。
  “我家老芦爱喝几口,猪头肉下酒。”
  她大一包小一包往楼上拿。
  怪不得老芦劲头十足地打工。
  春节过后,在楼梯上遇到她,面色憔悴,低头塌肩。
  “老芦呢?”
  “‘走了’”
  “走了?什么时候?”
  “年前……。”
  她始终没抬头。
  “什么病?”
  “肝……肝癌。”她转过身抹眼泪。
  我拉胡琴从不关注歌词,这一回,我把“刚入学的小书包……”从头到尾背了下来。
  他在高高台阶上,灿笑得满脸阳光,铁塔一样——“拉,母亲”——在我心里挥之不去。

  作者简介

刘悦春老师

  黑龙江省虎林市乡土作者。发表过小说、童话、诗歌、散文、文艺论文、格律诗、歌词。诗歌获过全国民间文艺“颐和园杯”一等奖,相声和歌词获过黑龙江文联赛事创作二等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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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 绿色在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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